河鰻

2024/03/30

我們一直對鰻魚和鱔魚搞不清楚,以為前者是大隻的,後者為小條;但是六七呎長的巨鰻,廣東人則稱為花錦鱔。外國人則通稱為Eel,比較簡單。

先談談河鰻吧,通常是灰白色,兩三呎長。認定牠們一定長在淡水之中,其實也不然,鰻科的魚,多數是在海中產卵,游入湖泊和溪澗生長,再回到大海中。

鰻魚的生命力極強,就算把牠的頭砍斷,照樣活動,家庭主婦難於處理,還是請小販們劏宰算了。

買回家後,舊時候從爐中抓出一把灰去擦,這一來鰻魚就不會滑溜溜,像廣東話中說的「潺」了。當今的家庭哪來的炭?用一把鹽代替吧,不然把手浸在醋裏也可以抓得牢。

鰻魚的做法數之無窮,一般人放一把杞子在清水中,下一條大鱔魚,清燉個個把小時,即能成為一鍋又香又濃的湯來,甚麼調味品都不必加,肉可食之,湯又極甜,天下美味。

潮州人的龍幡白鱔,是把鰻魚斬件,但是背脊部分還讓它連住,包以鹹酸菜的葉子,下面鋪了荷葉蒸出來,鰻魚團團轉,扮相極佳,味道又好。

鰻魚很肥,脂肪要佔體重的十三巴仙左右,所以皮的部分最好吃,也最為珍貴。巨大的花錦鱔,不可多得,生活在橋的基石邊,抓到了就打鑼打鼓,任鄉親們各分一份。

店裏賣的花錦鱔就不是免費了,要「認頭」,那就是只有客人訂購了鱔頭才劏的。頭最貴,身體的部分斬成塊塊,便宜得多。做法是油炸後再炆,一個頭就是一大鍋,最後剩下的汁用生菜來煨°

一般上日本人是不吃魚皮的,除了鰻,他們最著名的「蒲燒Kabayaki」就是最講究吃皮,愈肥愈厚愈好,因含大量的維他命A,日本人認為夏天吃鰻,這一年的身體才夠強壯,每年到了夏天舉行「丑之日」來慶祝。鰻魚的肝和腸也好吃,燒烤和做湯都行。

外國人也吃鰻,英國下層社會的「國食」,就是他們的鰻魚凍Jellied eel。德國人有種魚湯Aaluppe,都是名菜。北歐人還有鰻魚釀入麵包的做法,稱之為Paling Broodjes。

番紅花

2024/03/23

全世界最貴的香料,莫過於番紅花Saffron了。

番紅花的花並不紅,花瓣為紫色,內長黄色的雄性花粉,以及雌性的柱頭。番紅花其實取自這柱頭,呈深橘紅顏色,一寸長左右,頭大尾小,像隻巨大的精蟲。

每朵花裏面有三枝這種柱頭,需人手摘下。要在七萬五千朵花的二十二萬五千枝柱頭才能收集一磅重。

一畝地種出來的可摘出四點五公斤來,等於十磅重的番紅花,你說多珍貴?

原產於波斯,印度的諸侯帶到喀什米爾去種,當今該區為世界主要產地之一。在西方,阿拉伯人佔領了西班牙,也大量種植。後來十六世紀,在英國的Essex繁殖起來,把一個叫Walden的鎮改成Saffron Walden,著名的紅花糕Saffron Cake從此成為英國人生活中的一部分。

公元前三百年,中國已由印度進口番紅花,種於西藏,稱之為藏紅花,在四川種的,則叫川紅花。

當今旅行到中東各地,帶點手信回來,很少人會去頁番紅花,其實那邊的售價較為便宜。要是你失去機會,可在高級超市的香料部買到。一克一克地賣,裝在透明塑膠盒或玻璃瓶中,貴得不得了。

想玩一玩的話,買一克回來,放十枝花柱在白色瓷杯中,加水,整個杯子就變成很鮮艷的黃色。最高級的和尚袍,就是用番紅花染的。

做起菜來,普遍用在米飯上,印度的Biriani,西班牙的Pealla,波斯的Shola,意大利的 Milanese Risotto,非番紅花不可。

加在湯中,則是法國西部名菜布耶佩斯Bouillabaisse的主要原料之一。

番紅花的滋味除了帶點苦之外,有種奇異的香,但個性不強,不會影響到其他食材,只增加它們的矯艷,是食物的最佳化妝品。

雖傳到中國,不懂得投入烹調,只用於藥物上,它少用養血,多用行血,過用則血行不止。要自殺的話,用它最妙,是種又美麗又高傲的毒藥。

蒟蒻

2024/03/16

蒟蒻,就是魔竽,英文名稱為魔舌Devil’s Tongue,是一粒粒的球狀根物,外表漆黑,肉雪白。

主要成分是葡甘聚糖,但不甜,其實它低膽、低糖、低熱,一點膽固醇也沒有,但是連味道也沒有了。

葡甘聚糖有凝膠性,可以製成一團團像軟塑膠的東西來,切片像魷魚拉成線就像粉絲,但比粉絲韌硬得多了,女人拿去裝胸,倒可考慮。

它的好處是可以凈化血液、清腸胃、治腸癌、醫糖尿病,是健康食物愛好者的恩物,吃了會飽,但一點營養也沒有,要減肥的話,找它好了,絕對沒介紹錯。

日本人杷蒟蒻發音成Konnyaku,有點像白蘭地的干邑,所以很容易記住它的名字。

他們吃得最多了,基本上是製成塊狀,煮熟後上面塗了甜醬料,就那麼吃將起來,非常原始。

拉成絲,像烏冬般粗,用醬油和清酒煮一煮,即能上桌,一點味道也沒有的緣故,拿來就像喝醬油罷了。外國人真是不懂得欣賞,但日本朋友就愈吃愈有味道,怎麼可能嘛,總之媽媽煮過的東西,就感覺到味道來,外國人從小不吃此物,沒感覺。

火鍋中也下蒟蒻,拉成細絲,又綑成一圓,蒟蒻絲過濃湯一滾,應該好吃才對,但並不像粉絲那麼吸汁,也不美味。

它做成甚麼像甚麼,尤其是染成褐色,外層割幾刀,炒起來樣子和泡過的魷魚一模一樣,但是精神上已吃到肉,不算齋吧?

蒟蒻還可以當甜品,沖淡之後,樣子口感有點像大菜糕,亦似啫喱,所以就做出許多這一類的糖果,它還不容易變壞,可存甚久,毛病出在比大菜糕和啫喱都硬,一不小心嗆住喉嚨,骾死過很多老太婆。

當今中菜裏也用很多蒟蒻,台灣菜肉繍球梅花、脆皮素蹄筋、高湯札芋金華片等等,都以蒟蒻當重要的食材,再下去,台灣人也許會搓成小粒,做出甚麼珍珠蒟蒻奶茶來呢!

牛蒡

2024/03/09

從前在菜市場看不見的新鮮牛蒡,為甚麼當今周園都有得賣呢?和大葱一樣,日本人好吃這兩種東西,自己地方人工貴,拿種子去大陸去種,大量輸入本土後,農民抗議,又不賣了,存貨就傾銷到香港來。

牛蒡別名夜叉頭、便牽牛、大力子、蝙蝠刺等等。古稱牛旁,即為牛的尾巴。英名Edible Burdock。

屬菊科。牛蒡為根類蔬菜,含蛋白質、脂質、鈣、磷等等,維他命養分亦強,曬乾了,製為中草藥。

種子播放後,兩年就會長出又粗又長的牛蒡來,開的粉紅花朵,下面結了一顆圓形帶刺的萼,很獨特,一眼就認得出。

牛蒡的直根耐水性弱,浸到水即腐爛,種植的土壤一定要選排水良好的。上等牛蒡約四五尺長,直徑如甘蔗般粗。

皮褐色,剝了之後是白色的肉,但一般只將表面上的岐根除去,刮洗後拿到市場去賣,並不剝皮。

日本牛蒡的種類多,手杖形的最為普遍,也有長得像番薯或蘿蔔的。

分大浦群和瀧川群,再分中之宮、渡邊早生、山田早生、新田、常盤等品種。最有趣的,是一種叫「柳川理想」的牛蒡。

廣東人用它來煲湯,加塊豬骨和一片瘦肉,煲個三四小時。也許對身體好,但是味道並不是十分好聞,口感亦粗。

切成絲,燙一燙熟,加糖、麻油、鹽漬成涼菜,最後撒芝麻上去。韓國人也吃。

有時用來炆豬腩肉,其實,牛蒡的吃法在中國不多,西餐中更從來沒有見過。

日本人吃法千變萬化,和中國一樣當為涼菜的最普遍。刨成絲用的最多,像他們的柳川鍋,用大量牛蒡後,加土鰍煮成,上桌前打一個雞蛋下去,還要撒好多糖,最初吃不慣還以為是甜品呢。

高級吃法,莫過於「盔煮Kabuto Nei」,用清酒、醬油和少許糖煮紅鱲魚魚頭,加上幾片牛蒡和幾塊豆腐,此道菜最好吃的並非魚頭,而是牛蒡。

2024/03/02

自古以來,人類最早用的調味品,除了鹽之外,就是醋了。

醋由釀酒時變壞而成,在還沒有發明之前,用的是柑橘或酸梅來刺激胃口。醋中含有的蘋果酸,對人體並非有甚麼幫助。我們吃醋,是因它製造大量的唾液和胃液,能夠中和食油的肥膩,產生一種清涼感,是我們的身體在無意識中需要的。

醋能醫治骨頭的疏鬆,倒是事實。軟骨功的民間技藝,把孩子從小浸在醋裏,是很殘恩的事。傳說中,如果吞到魚骨,也要喝醋來軟化,這倒不是真的,吞一團白飯較為實在,嚴重起來最好找醫生拔掉。

醋的吃法數之不盡,先從分類開始。醋有白醋、黑醋、紅醋、蘋果醋、梅醋、橙醋之分,最為稀奇的,還可以用柿子製醋,總之五穀或蔬菜果實,發酵之後皆能成醋。

除了點菜之外,醋還能喝。鎮江醋在我國最為聞名,鎮江人人喝之,比嗜酒更厲害。我們當今流行喝的是果實醋,當為健康飲料,其實古人早就懂得這種醫療效果。

做起菜來,南方人最常用它來煮糖醋薑,加豬腳和雞蛋,是產婦必食的,也受一般人歡迎,已變成飲茶的點心之一種,它愈煮愈出味,雞蛋愈硬愈香。飛機餐要加熱,新鮮的菜加熱了就不好吃,為甚麼不考慮這一道呢?

小量的醋,並不影響食物的味道,還能保鮮並增加食慾,壽司的飯糰,就非加白醋不可,點了醬油,就吃不出酸味來。

意大利人更缺少不了醋,餐桌上一定擺著一瓶。他們講究有年分的醋,愈久愈濃。十二年的醋本來有七十公升,最後蒸發成三公升,就那麼點麵包吃,他們認為已是天下美味。

杭州的西湖醋魚、福建的糖醋豬腰等名菜,非醋不可。廣東人除了潮州一帶能接受的白醋之外,都愛用紅醋,餐廳茶樓供應的全是紅醋。紅醋很怪,如果你點了東西吃,又喝幾口綠茶之後,整條舌頭變成黑色,不相信你下次試試看就知道了。

腐乳

2024/02/24

腐乳可以說是一百巴仙的中國東西,它的味道,只有歐洲的乳酪可琪匹敵。

把豆腐切成小方塊,讓它發酵後加鹽,就能做出腐乳來,但是方法和經驗各異,製成品的水準也有天淵之別。

通常分為兩種,白顏色的和紅顏色的,後者甚為江浙人所嗜,稱之為醬汁肉,顔色來自紅米。前者也分辣為和不辣的兩種。

一塊好的腐乳,吃進去之前,先聞到一陣香味,口感像絲綢一樣細滑。死鹹是大忌,鹽分應恰到好處。

凡是專門賣豆腐的店,一定有腐乳出售,產品類型多不勝數,在香港,出名的「廖孖記」,水準必一般的高出甚多。

但是至今吃過最高級的,莫過於「鏞記」託人做的。老闆甘健成孝順,知父親愛腐乳,年分高,不能吃得太鹹,找遍全城,只有一位老師傅能做到,每次只做數瓶,非常珍貴,能吃到是三生之幸。

劣等的腐乳,只能用來做菜了,加椒絲炒蕹菜,非常惹味。

炆肉的話,則多用紅腐乳。紅腐乳也叫南乳,炒花生的稱為南乳花生。

腐乳還能醬治思鄉病,長年在外國居住,得到一樽,感激流涕,看到友人用來搽麵包,認為是天下絶品。東北人也用搽東西吃,塗的是饅頭。

據國內美食家白忠懋說,長沙人叫腐乳為貓乳,為甚麼呢?腐和虎同音,但吃老虎是大忌諱,叫成同屬貓科的貓乳了。

紹興人叫腐乳為素扎肉,廣東人也把腐乳稱為沒骨燒鵝。

貴陽有種菜,名為啤酒鴨,是把鴨肉斬塊,加上豆瓣醤,泡辣椒、酸薑,和大量的白腐乳煮出來的。

當然,我們也沒忘記吃羊肉煲時,一定有點腐乳醬來沾沾。

腐乳傳到了日本,但並不流行,只有九州一些鄉下人會做,但是傳到了沖繩島,則變成了他們的大愛好。我們常說好吃的腐乳難做,鹽放太少會壞掉,太多了又死鹹,沖繩島的腐乳則香而不鹹,實在是珍品,有機會買樽回來試試。

長葱

2024/02/17

長葱,多生長在中國北部,南洋人叫為北葱。紀元前就有種植的記載,正式的英文名字應該叫為Welsh Onion,和Leek又有點不一樣,後者的莖和葉,都比長葱硬得多。

通常有一元硬幣般粗,四五呎長,種在田中,只是見綠色的葉子,白色的根部往土壤中伸去,日本人稱為「根深葱Nebuka Negi」。

也和又細又長的青葱不同,所以北方人乾脆稱之為大葱。

山東人抓了一枝大葱,沾了黑色的麵醬,包著張餅,就那麼大口的生吃,又辣又刺激,非常之豪爽,單單看都過癮。

當今菜市場中長葱有的是,一年四季都不缺,又肥又大,價錢賣得很賤。為甚麼?日本人愛吃長葱,自己人工貴,就拿最好的種子到大陸去種,結果愈種愈多,品種愈優良,弄到日本農民沒得撈,向政府抗議,只有停止輸入,得益了我們。

新鮮的長葱最好用來生吃,它不容易腐爛,長期放一些在冰箱裏面,別的蔬菜吃完,就可以把長葱搬出來。煮一碗最普通的即食麵,撒上長葱葱花,味道即刻豐富起來。

把長葱的葉部和根部切掉,再用刀尖在葱身上割一割,剝開兩層表皮,即可食之。也不必洗,長葱一浸水,辛味就減少了。

用來炒雞蛋也很完美,主要是兩種食材都易熟。看到油起煙,就可以把雞蛋打進去,再加切好的長葱,下幾滴魚露,兜一兜,即能上桌。

表皮很皺,顏色已枯黃的長葱,就要用來煎了。切成手指般長,再片半,油中煎至香味撲鼻,這時把蝦仁放進鑊中炒幾下,就是—道很美味的菜。

最高境界,莫過於甚麼材料都不必配,將長葱切成絲,油爆香後,乾撈已經煮好的麵條裏,下點 油,是最基本的葱油拌麵,但主要的是用豬油,有豬油才有資格和長葱作伴,用植物油的話,辜負了長葱。

館子裏叫葱油餅,總是嫌葱不夠,自己做好了。擀一塊很大的皮,將長葱切碎,加點鹽,加點味精,拌完當餡,大量放入,包成—個像鞋子般大的餠,再將皮煎至微焦,即熟。吃個過癮。

紫蘇

2024/02/10

紫蘇英文名為Perilla,法名為南京紫蘇Perilla du Mankin,葉子呈卵圓形,葉端很尖,有時全紫,有時面綠底紫,梗也是紫顏色的。

味道有點像薄荷,但很獨特。葉子可以生吃,也能曬乾,當為藥材。

夏秋之間,開著淺紫色的小花,花穗一朵朵並開,高級壽司鋪裏,一叫刺身時,魚肉旁邊,必置一枝紫蘇花穗點綴。葉綠花紫,非常漂亮。

單看不吃也不對,可以用手指由尖端抓起,另一隻手以筷子挟著。倒方向擦下,花就一朵朵掉落醬油中,如果從梗部順方向擦,就剝不到花了。

吃時將生魚片放進醬油碟中,取一丁丁的山葵菜末置於生魚片上,用筷子挾起來時連同紫蘇花送進口,日本人一看到,肅然起敬。

海膽挾著吃嫌麻煩時,櫃台的板前樣(大師傅的意思)會用新鮮的紫蘇葉包給你,點醬油食之可也。

韓國人對紫蘇的興趣更大,用途更廣,除了包白切肉點麵醬吃之外,還將紫蘇浸於醬油,加辣椒和大蒜,一片片疊著當泡菜。吃白飯時,仔細把葉梗挑起,取出一片,鋪在白飯上,然後用筷子前後一包,就是一團完美的飯糰。

大閘蟹出現的日子,紫蘇就派上用場了,通常我們買到的都是乾的,鋪在籠底,把大閘蟹蒸出來。它能除寒毒,消痰利肺等,作為藥物,療效甚多。

但大閘蟹最傳統的蒸法,反而被人忘記,那就是把乾紫蘇葉加鹽和花椒,炒一炒後,再用臼舂成粉末,然後塞入蟹臍之中再去蒸的,不但解毒,還能去腥。

紫蘇葉還可炸之,日本天婦羅常見,中國山東菜裏也有掛糊油淋紫蘇這一道、其實用金不換羅勒做的菜,都能以紫蘇來代替,以求變化,羅勒有時也被誤稱為紫蘇。

從前還有人以紫蘇來防腐,包魚蝦等,沒冰箱的年代,很管用,當今不想用化學防腐劑的話,做醬料時,可把乾紫蘇在火上烤一烤,再舂碎,撒在醬料上,久久不壞。

八角

2024/02/03

八角的種莢呈星形,故洋名為Star Anise,數起來,名副其實有八個角。

有些資料說八角就是大茴香,但它們絕對是兩種植物,所含的茴香腦Anethole相同罷了。

收成起來倒是不易,八角要種八至十年以上才開始結果,樹齡二十到三十,是最旺盛的生產期。它一年開花二次,第一次在二三月,第二次七八月。

五香粉的配搭因人而異;肉桂、豆蔻、胡椒、花椒,陳皮、甘草等。由其中選擇四樣,最主要的還是八角,不可缺少。

中國菜中,凡是看到一個「滷」字,其中一定有八角這種東西,尤其是潮州聞名的滷鵝滷鴨,八角為主要材料,滷水一邊用一邊加,永不丟棄,但也不會變壞,八角含有極重的防腐作用之故。

煎炸食物用的油,投入一兩粒八角,與油一塊煉,不止增強食物的香味,而油的貯藏期也拉長,就是一個例子。

外國人用大茴香用得很多,尤其法國人,對它有偏愛,喜歡用大茴香來泡酒,初時呈透明的或褐色的,一滲了水就變成奶白色,喝不慣的人說為味道古怪到極點,愛上了就有癮。這種酒在中東和希臘都流行,大槪是從那裏傳到歐洲來的。當今中國和南洋一帶生產的八角,提煉成油之後輸出到外國,食用和工業之用量不多,也許是把八角油當成大茴香讓人造酒賣了。

新疆人炒羊肉時,下幾顆八角是常事,它很硬,咬到後吐出來。秋天羊肉肥、紅炆清燉都下八角。有時炆牛腩也下,對於八角的用法,到菜市場去問了很多小販,都說只有牛羊豬雞鴨才派上用場,與海鮮無緣。其實在河南吃烤魚時,他們下了大量的孜然粉,如果烤魚下五香粉,也是行得通的,問題是你喜不喜歡而已。

蔬菜上也用下八角,但如果像花椒一樣,因為爆香了油再炒,也能醒胃。

一個蔬菜和八角配合得好的例子,就是煮花生,買肥大的生花生粒,加鹽煮之,拋一個八角進去,味道就變得複雜得多。

花椒

2024/01/27

花椒學名Zanthoxylum Bungeanurn Maxim,是中國人常用的香料。果皮暗紅,密生粒狀突出的腺點,像細斑,呈紋路,所以叫為花椒,與日本的山椒,應屬同科。

幼葉也有同樣的香味,新鮮的花椒可以入饌,與生胡椒粒一樣,乾燥後的原粒就那麼拿來調味。磨成粉,用起來方便。也能榨油,加入食物中。

自古以來,花椒和中國人的飲食習慣脱不了關係,醃肉炆肉都缺少不了;胃口不好時,更需要它來刺激。

最巧妙的一道菜叫「油潑花辣豆芽」,先將綠豆芽在滾水中灼一灼,鑊燒紅加油,丟幾粒花椒進去爆香,再把豆芽扔進鑊,兜它一兜,加點調味品,即能上桌。吃起來清香淡雅,口感爽脆,是孔府開胃菜之一。

另一道最著名的川菜麻婆豆腐,也一定要用花辣粉或花椒油,和肉末一齊炒,或加了豆腐最後撒上也行。找不到花椒粉的話,可買日本出的山椒粉,功能一樣,他們是用來撒在烤鰻魚上面,鰻魚和山椒粉配搭最佳。日人也愛用醬油和糖把青花椒粒醃製,別的甚麼菜都不吃,花椒粒味道濃又夠刺激,一碗白飯就那麼輕易吞掉,健康得很。

花椒很粗生,兩三年即可開花結果。樹榦上長著堅硬的刺,可以用來做圍欄,總比鐵絲網優雅得多吧。

油還可做為工業用,是肥皂、膠漆、潤滑劑等的原料。木質很硬,製作成手杖、雨傘柄和雕刻藝術品。當為盆栽也行,葉緑果紅,非常漂亮。

花椒又有其他妙用,據說古人醫治耳蟲,是滴幾滴花椒油入耳,蟲即自動跑出來。廚房裏的食物櫃中撒一把花辣粒,螞蟻就不會來了。油炸東西時,油沸滾得厲害,放幾粒進去降温。衣櫃裏,沒有樟腦的話,放花辣也有薰衣草一樣的作用。

香港人只會吃辣,不欣賞麻。花椒產生的麻痺口感,要是能發掘的話,又是另一個飲食天地了。

沙葛

2024/01/20

沙葛,又名涼薯、豆薯。屬於地下變種的根豆植物,故葉像蘿蔔,根部橢圓,小的像巨梨,大的有如柚子,外皮褐色,相當硬,但很容易撕開,露出雪白的肉來,水分多,口感爽脆,略甜。

適宜在二十五度至三十度的區域種植,故南洋一代也盛產沙葛,馬來人稱之為Munkuan,為日常蔬菜之一。

在香港的菜市場中也很容易買到,從前都是新界人種的,但售價低,當今只靠大陸進貨,白縣嶺門鎮大量種植,運到珠江三角洲、澳門和香港來賣。

從來沒聽過洋人吃沙葛的例子,在他們的食材百科全書之中也找不到,根狀食物,他們充其量只會吃馬鈴薯,最多是紅蘿蔔罷了。

廣東人吃法最普遍的是用來煲湯,沙葛切成大塊,加豬骨進去煲個數小時,不夠甜的時候下幾粒蜜棗。把沙葛煲得快爛掉,當湯渣也沒有甚麼吃頭。

能感覺到沙葛的美味,是用它來炆排骨,味道雖然鮮甜,但炆後的沙葛也太爛了。最好吃法,是刮下鲮魚肉,做成餠狀,油炸後切片,叫成魚鬆,其實絕對和肉鬆狀態完全不同。用魚鬆半炆半炒沙葛絲,是非常美味的一道菜。

因為廣東人覺得沙葛性涼,多吃不宜,所以烹綢的變化並不多,但是南洋地方熱,涼性東西最好了,花樣豐富。

最常吃的是「炒羅惹」,Rojak這道馬來沙律,華人叫為炒,其實並不炒,而是拌。先用一個大陶缽,放進烏黑濃郁的蝦頭膏(一種蝦頭蝦殼發酵出來的膏醬)、大量花生碎、白糖和亞參水、辣椒醬。就那麼攪勻了,再削沙葛片、菠籮片、青瓜片等,全部進去大拌特拌而成。樣子黑漆漆地,並不美觀,但美味無窮,試過食上癮。

不做羅惹時,單單把沙葛切片,再塗上蝦頭膏,已是很可口的涼菜。

南洋人又把所有用蘿蔔當材料的菜,都以沙葛代替,典型的沙葛粿等小食。福建家庭包的薄餅,一離開福建到南洋,都是用沙葛了。

塌科菜

2024/01/13

塌科菜又扁又平,到了秋天開始在市場中出現,是種愈寒冷愈清甜的蔬菜。

傳說中,這種本屬包心菜科的植物耐寒性極強,大雪裏也能生長,但因被雪壓住而變種,葉子只有向周圍散開,成飛碟形狀。

塌科菜屬於「崧」的一種,自古以來,所有在寒冬不凋的都叫爲「崧」,像北方的大白菜叫「白崧」,而南方的黃芽白則為「黃崧」,塌科菜貼地而生,也叫為「塌地崧」。

南宋范成大的詩上說:「撥雪挑來塌地崧,味似蜜藕更肥濃;朱門肉食無風味,只把尋常菜來供。」

喜歡上塌科菜,你就會發現它的甜味中還帶點苦澀,滋味是獨特的,絕對在其他蔬菜找不到,吃了上癮,即使有毒也願嚐之。塌科菜當然沒毒,只不過人們常將之與河豚比喻,稱之為「堆雪河豚」。

粤菜館中當然找不到塌科菜,就算一般的上海館子也不賣。除了上海之外,會吃塌科菜的只有香港人吧?當年滬人大量流入香港,把他們飲食習慣帶來,當今南貨店像新三陽舊三陽皆有出售,普通菜市場裏也賣,可見已被廣東家庭主婦接受。

最普通的煮法是清炒,把那扁平的菜一瓣瓣撕開,洗乾髒後備用,也有人喜歡用刀切,但有鐵鏽味,始終不雅。爆香蒜茸後便能炒了,最後滴些紹酒,美味無窮。

若嫌太寡,可加幾片鹹肉,蒸熟後鋪在塌科菜上,不宜混在一起炒。若用金華火腿代替,則火腿味太搶風頭,還是鹹肉的配搭佳。

老上海人會做一道菜,叫塌科菜煮冰豆腐湯,沒有雪櫃的當年,將豆腐放在戶外結冰,再把塌科菜略炒,與豆腐一齊滾湯。結果湯變乳白色,塌科菜綠色,又美又好喝,太便宜了沒人做,已久未嚐此味了。

塌科菜一移植到太熱或太冷的地方,即使長得出來味俱失,浙江一帶種出來的塌科菜,能吃的時間很短,只有香港的「天香樓」大量貯存。用報紙包起來後冷藏,故至初夏還能吃到,價貴、客抱怨,老闆引入廚房,見大廚只取其心烹調,其他部分堆滿地而棄之,遂說服。

南瓜

2024/01/06

南瓜,俗名番瓜,可見由外國傳來,因為又黄又大,潮州人叫它為金瓜。

香港新界種的南瓜呈褐色,日本來的呈鮮紅,講究味道,還是前者為佳。

大起來有數百公斤,普通的也有雙臂合抱之巨,美國人常將之挖空,刻了個鬼樣,在萬聖節當燈籠,小起來有如蘋果,顔色變化多端,十分可愛,均稱為玩具南瓜,或叫欣賞南瓜。單單台灣就種出上百種不同樣子,是筆大生意。

南瓜全身是寶,肉可用來清炒,味道鮮美,瓜子就是我們常見的白瓜子,當成零食或榨油皆可,皮膚灼傷了,切下一片南瓜來敷,待傷口熱度略減,再敷第二片。到第三片時,已不感痛楚了。

花也能吃,只宜灼至僅熟,淋上醬油膏或蠔油,甚為美味。炒肉片應注意火候,不能太熟,否則有股令人生膩的臭青味。

南瓜亦分東洋瓜和西洋瓜,前者含糖量以一百克計算,有七點九克;後者則為十七點五克。故洋人常以它製成pie,不必加糖,已很甜了。

紅炆南瓜,是切大塊來炆,如果嫌紅炆太過複雜,乾脆水煮好了。水中加了糖,水分蒸到蓋到瓜為止,先用猛火把水燒滚,然後收小,慢火煮至水分乾掉,大功告成,非常簡單,各位不妨試試,實在好吃。

把中國南瓜舂爛加醬肉碎做南瓜餅,蒸熟後切片再煎,是最普遍的做法,珠江三角洲一帶,家家戶戶都會做。

廣東人煲湯,也愛用南瓜,斬幾塊西施骨,和玉米、栗子一起煲,不必下糖,甜得不得了。

要當成甜品時就要甜到底,潮州人的做法是加了大量的糖把南瓜窯燒。南瓜與芋泥配合得極佳,吃芋泥時必有白果和南瓜陪襯。我去汕頭時遇到一個老師傅,做了一道失傳的芋泥,那就是把南瓜刨了皮,將芋泥塞了進去,再清燉而成。燉得南瓜完全軟熟,又不破裂,功夫之高,令人感歎。

銀杏

2023/12/30

許多食材都是外國傳來,銀杏卻是一百巴仙的中國產。

銀杏可以長得很高,在路邊和公園常見,分雄雌樹,葉子作三個圓片連在一起,到了深秋轉黃,銀杏林有如一片金海,非常壯觀,美不勝收。

十月下旬,種子成熟掉落,外皮多汁,有陣惡臭,除後露出白色的硬殼果實,就是銀杏,亦稱白果。粵人有俗語說吃白果,事做不成的意思。美其名,叫佛手果,又稱神仙果。

其實銀杏一點也不白,把殼子用鐵槌輕輕敲破之後,果仁如翡翠般碧綠,叫綠果或玉果也更貼切。

新鮮的銀杏,最好是吃原汁原味的,做法很簡單,用一個煎雞蛋的平底鑊,把銀杏放進去,撒鹽,再上蓋,加熱。按著蓋子搖動鑊,等到聽見劈劈啪啪的聲音,外殼爆開,就表示已經可以吃了。

剝開殼,裏面有層褐色的衣,也將之除掉,綠色的果仁送進口細嚼,很香美,但有點苦澀,也是特徵。

放久了,果仁從綠色轉為黃色,剝殼後浸水。果仁中間有一條「心」,苦味加倍,一定要挑掉才能吃。兒時看到婦女們用髻上的銀針,一粒粒挑空心後煮糖水給兒女們吃,很感動。

中國人多吃甜的,像潮州人的竽泥,下白果陪伴。日本人則愛吃鹹的,他們的「茶碗蒸」之中, 一定有銀杏。

洋人種銀杏,只為了欣賞,選雄的來種。雌樹長果,掉落時那陣味道他們是受不了的,所以也從來沒有看到他入饌。

南洋人喜吃白果,小販們就那麼煮了一大鍋,加糖煮成漿,一碗碗舀來賣給客人,他們用的多數不是新鮮的果仁,顏色深黃,果肉帶韌,很有咬頭。

用碧綠的新鮮銀杏來做齋菜,是變化多端的食材,像銀杏炒牛奶,又白又綠,不但美麗,味道亦佳。

將綠銀杏切碎,混入牛奶雞蛋中做冰淇淋,也是一個好主意,不妨試試。

鱒魚

2023/12/23

鱒魚Trout,屬於三文魚類,外國人分別說在海裏面的是三文,在溪流中的是鱒。其實鱒魚也分降海類和非降海類的,前者和三文魚一樣在溪澗產卵,長大後游入海,再回來老家;後者一直留於淡水之中。

中菜很少用鱒魚入饌,我對牠的認識還是由舒伯特鋼琴四重奏《鱒魚》得知,後來跟洋人在溪邊釣魚,抓到一尾彩色繽紛的,他們大叫Rainbow Trout,才知道是鱒魚,樣子像小型的三文,體側有虹色帶,非常漂亮。

虹鱒一降海,彩虹即消失,整條變成銀白,肉也沒那麼好吃了。

當今只在西餐店吃得到鱒魚,他們不會蒸,多數是煮或煎,又喜歡淋上檸檬汁或來一大團酸薯仔茸配搭,多新鮮的魚,弄得酸酸地,總好吃不到哪裏去。

我們在外國工作時,買不到游水魚,將就把鱒蒸了,發現魚肉呈粉紅色,味道有點怪怪地,雖然新鮮,但總不及石斑。鱒魚最美味的時候在於冬天,產卵之前肚中有一層很厚的黃油,又有一團團的脂肪。吃魚油和內臟,肉棄之。

另一種日本人稱為Amagos的,英文為Red Spotted Masu Trout,就美味得多,牠的特徴在於有一點一點的紅斑,用牛油來煎,沒有一般鱒魚的異味。當今的鱒魚多為養殖,把雌魚肚中的卵子擠出來,放在一個大盤中,再灌大量的雄魚精子進去,然後放回溪中去,在下流弄個閘防止牠們逃掉,幼魚生長得很快,半年後即可收成,大的鹽燒,小的拿糖和醬油醃製成送粥的小食。

因為選清澈的溪澗來養,故鱒魚可當刺身來吃,但口感不佳,軟軟地沒彈性,味道也十分平凡。

日本石川縣有種叫為「骨酒」的,是把小條的鱒魚燒了,放進烫熱的清酒中浸,連骨頭的味道也泡了出來,一點也不腥,頗為清甜可口,在溪邊即釣即燒即燙即飲,稱之為「野趣」。

黄魚

2023/12/16

黄魚亦叫黄花,分大黄魚和小黃魚,和其他魚類不同的是,牠的頭腦裏有兩顆潔白的石狀粒子,用來平衡游泳,所以日本人稱之為石持Ishimochi,英國名為White Croaker,可見不是所有黃魚都是黄色。

據老上海人說,在五十年代每年五月黃魚盛產時,整個海邊都被染成金黄。吃不完只好醃製,韓國也有這種情況,小販把黃魚曬乾後用草繩吊起,綁在身上到處銷售,為一活動檔攤,此種現象我在六十年代末期還在漢城街頭上看過,當今已絕跡。

生態環境的破壞,加上過量的捕捉,黃魚產量急劇下降,現在市面上看到的多數是養殖的,一點味道也沒有。真正黃魚又甜又鮮,肉質不柔也不硬,恰到好處,價錢已達至高,不是一般年輕人能享受到的。

著名的滬菜之中,有黃魚兩吃,尺半大的黃魚,肉紅燒,頭尾和骨頭拿來和雪裏紅一齊滚湯,鮮美無比。更大一點的黄魚,可三吃,加多一味起肉油炸。

北方菜中的大湯黄魚很特別,肚腩部分熬湯,加點白醋,魚本身很鮮甜,又帶點酸,非常惹味,同時吃肚腩中又滑又膠的內臓,非常可口。

杭州菜中有道煙燻黄魚,上桌一看,以為過程非常複雜 其實做法很簡單,把黄魚洗淨,中間一刀剖開,在湯中煮熟後,拿個架子放在鐵鑊中,下面放白米和蔗糖。魚盛碟放入,上蓋,加熱。看到鑊邊冒出黃煙時,表示已經燻熟,即成。此菜天香樓做得最好。

一般的小黃魚,手掌般大,當今可以在餐廳中叫到,多數是以椒鹽爆製。所謂椒鹽,是炸的美名,油炸後點焦鹽吃罷了。見小朋友們吃得津津有味,大讚黃魚的鮮美,老滬人看了搖頭,不屑地說:「小黃魚根本和大黃魚不同種,不能叫黃魚,只能稱之為梅魚。」

黃魚的舊名為石首,《両航雜錄》中記:「諸魚有血,石首獨無,僧人謂之菩薩魚,有齋食而啖之者。」和尚有此籍口,是否可開殺戒,不得而知。

我們捕到河豚丢掉,日人不愛吃黃魚,傳說漁船在公海中互相交換,亦為美談也。

燈籠椒

2023/12/09

燈籠椒英文作Sweet Pepper,法國名Paivron,意大利文叫Peperone,日本人則叫Piman,從拉丁名Pigmentum縮寫。

它已是我們日常的蔬菜之一,中餐以它當食材,屢見不鮮。我們一直以為名字雖然帶個椒字,燈籠椒並不辣,但是我在匈牙利菜市買了幾個來炒,可真的辣死人。像迷你燈籠椒Habanero,是全球最辣的。

一般燈籠椒蘋果般大,顏色有綠、黃、紅、紫或白色,像蠟做的,非常漂亮。

在墨爾本的維多利亞菜市買到一個,小販叫我就那麼吃。我半信半疑,咬了一口,味道甜入心,可當成水果。

經典粤菜的釀青椒,用的是長形的燈籠椒,有些有點辣,有些一點也不辣。辣椒的辣度是不能用儀器來衡量的,只有比較。以一到十度來計算,我們認為很辣的泰國指天椒,辣度是六而已,最辣的是上面提到的Habanero,辣度是十,而做釀青椒的,辣度是零。

我們通常是炒來吃,像炒咕嚕肉或炒鮮魷等,用的分量很少,當其中一種配菜,其實也不宜多吃。在香港買到的燈籠椒有一種異味,吃時不注意,但留在胃中消化後打起嗝來,就聞得到。此味久久不散,感覺不是太好。

外國人多數是生吃,橫切成一圈圈當沙律。意大利人拿它在火上烤得略焦,浸在醋和橄攬油中,酸酸軟軟地,也不是我們太能接受的一種吃法。

中東人釀以羊肉碎,又煮又烤地上桌,也沒甚麼吃頭。

我認為燈籠椒最大的用處是拿來做裝飾,把頭部一切,挖掉種子,就能當它是一個小杯子,用來盛冷盤食物像鮮蝦或螃蟹肉等,又特別又美觀。

既然名叫燈籠,可以真的拿它來用,頭切掉,肉彫花紋,再鑽小洞,繼而擺一管小蠟燭,是燭光晚餐的小擺設。

最好是當插花藝術的其中一種材料,顔色變化多,清新可喜,有時不和其他花卉搞在一起,就那麼拿幾個去供養菩薩,亦賞心悦目。

胡椒

2023/12/02

香料之中,胡椒應該是最重要的吧。名字有個胡字,當然並非中國原產。據研究,生於印度的南部森林中,為爬藤植物,寄生在其他樹上,當今的都是人工種植,熱帶地方皆生產,泰國、印尼和越南每年產量很大,把胡椒價格壓低到常人都有能力購買的程度。

中世紀時,發現了胡椒能消除肉類的異味,歐洲人爭奪,只有貴族才能享受得到。流傳了一串胡椒粒換一個城市的故事。當今泰國料理中用了大量一串串的胡椒來炒咖喱野豬肉,每次吃到都想起這個傳說。

黑胡椒和白胡椒怎麼區別呢?綠色的胡椒粒成熟之前,顔色變為鮮紅時摘下,發酵後曬乾,轉成黑色,通常是粗磨,味較強烈。

白胡椒是等至它完全熟透,在樹上曬乾後收成,去皮,磨成細粉,香味穩定,不易走散。

西洋餐菜上一定有鹽和胡椒粉,但用原粒入饌的例子很少,中餐花樣就多了,尤其是潮州菜,用一個豬肚,洗淨,抓一把白胡椒粒塞進去,置於鍋中,猛火煮之,豬肚至半熟時加適量的鹹酸菜,再滾到全熟為止。豬肚原個上桌,在客人面前剪開,取出胡椒粒,切片後分別裝進碗中,再澆上熱騰騰的湯,美味之極。

南洋的肉骨茶,潮州做法並不加紅棗、當歸和冬蠱夏草等藥材,只用最簡單的胡椒粒和整個的大蒜燉之,湯的顔色透明,喝一口,暖至胃,最為地道。

黑椒牛扒是西餐中最普通做法,黑胡椒磨碎後並不直接撒在牛扒上面,而是加入醬汁之中,最後淋的。

著名的南洋菜胡椒蟹用的也是黑胡椒,先把牛油炒香螃蟹,再一大把一大把的撒入黑胡椒,把螃蟹炒至乾身上桌,絕對不是先炸後炒的,否則胡椒味不入蟹肉。

生的綠胡椒中,當今已被中廚採用,原來炒各種肉類,千萬別小看它,細嚼之下,胡椒粒爆開,有種口腔的快感,起初不覺有甚麼厲害,後來才知死,辣得要抓著舌頭跳的士高。

我嘗試過把綠胡椒粒灼熟後做素菜,刺激性減低,和尚尼姑都能欣賞。

香魚

2023/11/25

手掌般長的香魚,東南亞少見,台灣只有人工繁殖的。只有日本還很多,他們稱之為「鮎Ayu」。

是一種和三文魚一樣的魚,在溪流產卵,小魚長大後往海中游,最後還是回到原產地。牠的壽命只有—年。

名叫香魚,不但烹調後香,就是活生生的,抓起一尾來聞,一點腥氣也沒有,嗅到的是青瓜般的味道。

台灣人的吃法學足了日本,一般都是鹽烤,很少蒸來吃的。最地道的做法是抓緊了魚,用一枝鐵叉吊起來,樣子才好看。在豪華的日本旅館中,大廚會弄一桶活生生的香魚,在你面前吊起,撒點鹽,插進一個大陶甕中,圓圈圈地圍著木炭,慢慢烤到略焦為止,這時香味飄來,食指大動。

吃的時候要有技巧,先用筷子把彎曲的香魚壓直,再從魚脊再壓一次。這麼一來,骨頭已經由肉鬆開,把尾總折斷,抓緊魚頭,輕輕一拉,整條骨頭就能起出。

見內臟還黏在骨頭上,千萬別丢掉,這副膽肝最好吃,喜歡的人說甘甘地,其實只是苦,但像吃苦瓜的苦,是美味的。

香魚盛產時,有些日本人還收集了內臟,用味噌麵醬漬之,為下酒的極品。

旅館中有時也把一大桶活的香魚放在一鍋滾著的味噌湯旁邊,抓一尾煮一尾,把湯喝完,再慢慢欣賞魚肉,是優雅的吃法。

香魚本身很清潔,牠只能生長在不污染的溪澗,水—骯髒了就死,所以不必剖肚。剛剛成長的香魚,手指般粗,骨頭還軟,就那麼拿去炸天婦羅,整條魚肉連骨吃進口中,鮮美得很。

但是養殖的香魚就不甜了,一定要野生的才好吃。到了夏天解禁,很多日本人跑到鄉下的清澈的河流中去釣。也有守株待兔的辦法,搭了一個竹架,沉入淺溪中,讓香魚沖上來,一尾一尾拾起。

據稱氣象台人士,水箱中都養了一群香魚,牠很敏感,如果游個團團亂轉時,地震一定來臨,是不是真的沒有親眼見過,爐上烤香魚和煮香魚麵豉湯就吃得多,是代表夏天的食物,百食不厭。

朝鮮薊

2023/11/18

多種嫩莖蔬菜中,我們吃慣的是蘆筍、芹菜等,最不會欣賞的是球狀朝鮮薊Artichoke!看到了也不知怎麼吃。

意大利名Carciofo,法國名為Artichaut,我們有時音譯為雅芝竹,也俗稱做洋百合,又名菊竽,台灣人或者稱雪蓮,大陸有時叫為洋薑。跟法國人一提,巴黎人會說:「啊,那叫Aritichaut de Paris。」里昂人則會說:「啊,那叫Gros Vert de Lyon。」叫大家都以為是自己地方的東西。猶太人乾脆佔為己有,叫成耶路撒冷的雅芝竹Jerusalem artichoke。

朝鮮薊為薊類植物,原產地為北非,周周轉轉,傳到韓國才進入中國,所以有個朝鮮為名,形狀很怪,像一個放大數百倍的韮菜花頭。

本來它是歐洲人在冬天才吃的,當今美國全年供應,美國人以為一吃朝鮮薊就是高人一等的老饕,故十分流行。

我們在歐洲旅行,餐廳裏會把朝鮮薊當為配菜。通常是蒸熟了上桌,味道芳芳香香、不十分突出,也並非難於嚥喉,這完全是記憶的問題,像小時吃開甚麼就懷念甚麼,我們的媽媽從不以它入饌,不覺珍貴。

在西班牙旅行時,差不多所有的燒烤店一定放幾個朝鮮薊去烘焙,熟後剝掉外層的硬葉,吃花根的部分,就那麼進口還覺得不錯,但西班牙人喜歡將它浸在橄欖油和醋汁裏面,味道會被油醋搶去,沒甚麼吃頭,過程倒是很好玩的,只有硬葉的根部才有那麼一點點的肉,其他全是咬不爛的纖維,真不知花那麼多工夫幹些甚麼。意大利的俗語中有一句 la politica del carciofo,意思是一種逐個擊退對方的政治遊戲。

傳統的吃法將朝鮮薊醃製成泡菜,有時也油炸,花樣不是太多,反而是阿拉伯想出釀朝鮮薊的做法,將它的心挖空後,和羊肉或牛肉一塊剁碎,再釀回整個的朝鮮薊中。

剛剛長成的小朝鮮薊,全身很軟脆,可以就那麼沾醬油和山葵當刺身吃,很創新,它一成熟了花苞部分很像厚厚的花瓣,剝開來點綴其他食物,甚是美觀。

我有時拿來當匙羹舀冰淇淋,樂事也。